文/ 刘志杰

 

2021 年12 月15 日，中国网络视听协会发布《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2021）》，将“未经授权自行剪切、改编电影、电视剧、网络影视剧等各类视听节目及片段的”行为列入其他违反国家有关规定、社会道德规范的内容。从知识产权的角度来讲，这个规定能够有效杜绝个人或单位对长视频内容版权的肆意侵犯，规范短视频内容的生产和加工。但是，这个规定能够使用户增加长视频的观看和消费吗？恐怕只是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

 

短视频是长视频的替代品吗？

从长视频的角度来看，抖音、快手、B 站等短视频平台以不经授权的二次剪辑而获得数量不菲的观众，完全是对长视频流量的公然掳掠。似乎将这些短视频的流量增加等同于长视频流量的损失数量，这种计算方式就如同将盗版的图书销量等同于正版图书相应损失的销量一个道理。而经济学理论告诉我们，价格弹性的存在决定了正版的损失量远远少于盗版的销售量。当然，这决不是要为盗版行为辩护，只是希望合法版权的所有者明白，存在大量盗版问题的产品，其市场需求往往较为旺盛，只是正版产品的定价还处在富于弹性的区间，而出价高于产品边际成本的这部分消费者数量众多，才致使盗版者萌生了违法获利的念头。

回到短视频和长视频的问题上来，我其实并不认为两者是对立竞争的关系，如果两个小时左右的长视频能够轻易被几分钟甚至更短时间的短视频替代，是否意味着该长视频太过拖沓？在观看长视频时，很多用户采用超过1 倍速的观看模式来节省时间，这同时也说明了长视频有水分。现在是时间经济时代，用户常常不是用金钱来衡量传媒产品的价值，而更在乎时间成本。单位时间内获得的信息越多，用户评价就越高，于是网上一大波自媒体号以“三分钟带你了解**”为标题，恨不得在几分钟内把上下五千年的所有信息全部告诉你，但是，这可能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不过，在时间稀缺的背景下，用两分钟把两个小时才能看完的内容了解一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人生短暂，既然没有时间去细致观看长视频，先知道个大概总算聊胜于无，如果真的值得细究，再去看长视频也不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短视频其实犹如长视频的宣传海报，很多热门的院线电影都借助大量短视频来增加热度。而短视频同样也要有这样的自觉性，二次剪辑的目的何在？如果奢望做长视频的替代品，那就乖乖地去申请授权，让原创版权得到应有的尊重；如果出发点是助力长视频的宣传，版权所有者应当也乐于免费授权。

 

免费的短视频伤害了付费的长视频？

短视频和长视频最核心的差异在于两者的市场机制不同，短视频是免费产品，获取利益的途径是广告或其他商务服务；而长视频以付费为主、广告为辅。由于长视频的特性决定了广告对用户体验有很强的负面影响，所以广告很难成为支柱性收入。海外视频平台Netflix 同样经历过很长时间的亏损，直到2020 年才看到正现金流，这一成就的背后是超大规模的付费会员。但是近几年来，我国长视频平台的付费会员似乎达到了增长极限，而付费收入与经营成本依然有较大差距，恰逢短视频近几年火爆，它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背锅”的最佳对象。

在长视频看来，正是免费的短视频抢占了用户的时间和注意力，才使得其付费收入难以支撑，这一认识的逻辑可能是，用户喜欢免费产品胜于付费产品。但是，这一逻辑成立的前提是，两个产品具有相互替代性。如果短视频和长视频是不同的产品，很难说前者可以替代后者，就如同苹果不能代替西瓜一样。长视频付费收入徘徊不前，问题更有可能出在定价上，尤其是在个性化、精准化时代，单一的定价体系很难满足用户的需求。也许在平台看来，一年200元的会员费用，平均每天不到一块钱；但在用户看来，每个人的时间安排并不相同，时间也并不是这样平均分配的。那么，是不是可以针对不同用户推出更多的套餐类型，以提升性价比呢？此外，从Netflix 的定价方式来看，可用设备数量及播放清晰度也是定价应当考虑的重要方面，这将有效地解决会员共享和套利的问题。

 

版权保护与内容创新

就视频行业而言，内容始终是生存之本，在过去十年中，我国的长视频平台在内容上投入了大量财力，但至今未能看到出现正现金流的迹象，反倒是短视频平台从一开始就突破了内容投入的障碍，很快开始享受盈利的快乐。于是，采用拿来主义侵害长视频权益的行为必然要受到抨击和规制。如果短视频截取长视频内容，通过化整为零的方式来窃取长视频的利益，那么这种所谓的二次加工和剪辑就是对知识产权的盗窃和抢掠；反之，如果短视频是改编影视剧内容，在这个基础上有自己独到的创新，一刀切的禁止也许会伤害到内容生产的创新。

知识产权的保护实质是对创新的保护，优质的原创内容理应受到尊重和保护，但如果这种保护超过了一定的限度，也会束缚创新。无论是长视频还是短视频，《著作权法》只保护表达，不保护思想或主题。围绕影视剧展开新的创意表达，以新形式传播同样的思想主题，本身并无不妥，如果影视剧内容完全不能为短视频所用，那内容的创新也将受到极大制约。

对于长视频来说，如何打造精品的原创内容是赢得用户的关键。2020 年Netflix 扭亏为盈的背后，是其针对不同地区、不同语种、不同兴趣的用户，打造了多个爆款原创精品，使用户形成较强黏性和付费意愿。我国的长视频平台尽管也在由“购剧”向“制剧”转变，但仍然有重数量轻质量的问题，对用户的认知度和细分还不够，产品预测和风险管控能力较弱，更多地寄希望于打造全民好剧，无法形成多种类型的忠诚付费群体。反之，短视频对长视频的加工，常常会有明确的目的和较强的针对性，更容易获得用户流量。

 

总结

短视频平台在快速发展的同时，也暴露出了野蛮生长、缺乏自律等问题，短视频的内容规范是推动产业健康发展的制度保障，但这在拯救长视频上的作用微乎其微，长视频更需要的是自我拯救，一方面借鉴短视频细分化和精准化运作模式，强化用户数据分析；另一方面利用好《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2021）》实施带来的契机，加强与短视频平台的合作，在打击侵权的同时，将之转化为自身的宣传窗口。